轻轨列车一个急右转弯,驶进了森城。
“要下车的旅客请注意,森城北,到了。请旅客们有序下车,祝您旅途愉快。”
白花的小腿稍微有点发麻,他掂了掂脚,等候列车完全停稳。
舱门自动打开的一瞬间,潮湿的空气伴着一股凉意灌进来。
明明两地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,这边却已是阴雨连绵。
雨粒砸在黛青色的顶棚上,发出的声音,嘈杂、混乱;湿滑的瓷砖地上满是行人的泥印,如同某位抽象派画师悲伤执笔后丢弃的画板;空中的几只燕子湿了翅膀,在高大的建筑物间盘旋,无枝可依。
如果存在一朵向阳的花,此时一定正在忍受着暴雨的施虐。
铅灰色的世界让白花感到陌生异常,车站外密集的雨幕像一道屏障,仿佛要把他和什么东西永远隔开来。
白花烦躁不安,似乎已经做好了扎进去的决心。
“你不是要跑出去吧。”一边的便利店的老婆婆诚心询问着。
“哦。”白花反应过来“今天正好没带。”
“雨很大,买一把雨伞怎样?”
“啊,不用了。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了。”
老婆婆点了一下头“以后出门前记得多看看天气预报的好。”
白花也向她点了点头,又看向外面的雨。
“果然,只能这样了吗?”
白花坐在等候大厅,呆呆地望着雨。
“时零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呢?”那个女孩的笑脸仍清晰可忆。
“她可能已经回去了!”
他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,回到便利店前,抓起挂在外面的一把粉色的折叠伞。
“这把伞多少钱?”
匆匆忙忙地还完钱后,白花迈过了那条分割线,在雨里跑了起来。
晶莹的水花被溅起来,回落到地上,又溅起更小的水滴,水滴又坠落,荡出隐形的涟漪。
白花在公交站往外探看着,好像那看不见的尽头,很快就会有一辆驶来的公交车一样。
很快,很快,无数的很快汇成了一分钟、两分钟、三分钟......
白花看着身边那深绿色的邮筒,它好像也在等车的样子,这让他感觉轻松了一些。
......
宿舍门打开了。
但遗憾的是,白花没看到他魂牵梦萦的人。
白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四处打量着,伸出右手,恳求着。
“如果,你在这里的话......”
没有动静。
很多可能发生奇迹的一秒钟汇成了一分钟、两分钟、三分钟......
白花的手缓缓垂了下来。
飘窗外的一切仿佛黯淡无光。
他拿起拖把,把被自己踩脏的地板拖了拖,脱下鞋子,又换了一身干衣服,往床上躺去。
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心脏像失重了一样,没那么难受了。
白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.......
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了。
虽然肚子咕噜咕噜地喊饿,但是白花的精神感觉好多了。
他一个鲤鱼打挺,坐了起来。
“白花,你醒了啊。”李白放下正在把玩的手机,和白花搭话。
白花在床上伸出手摇了摇。
“进展得怎么样了?”
“我好像,再也见不到她了。”
“别丧气啊!看看宿舍的四个角落。”
“那个是...摄像头?”
“不是普通的摄像头,我说了,这是秘密武器。左边的是红外感应器,右边是量子感应器,还有一个热感传导仪和高速摄影机,都是花了很大功夫从实验室偷偷搞来的。”
“你搞这些干什么?你问过其他两个人了吗?”
“还不是因为想把你那朋友的踪迹给找出来吗?她出现的时候我也能帮上你的忙嘛。放心,他们两个一顿饭就打发了。”
白花低下头,泫然若泣。
“谢谢你,这么帮我。”
“谢什么啊,我只是信了你的邪罢了。”
“我饿了,有什么好吃的吗?”
“方便面行不行?”
“行。”白花在宿舍吃起了超大盒的方便面。
李白纳闷了。
“她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啊?我都坐在这盯了半个上午的监控了,连量子摄像都什么没拍到。”
“不知道......嗯...她可能是由很多小时零构成的。”
胖子张大了嘴巴。
“这是我开学以来听到的最白痴的话了,开学之前的那些也是你说的。”
白花嘻嘻地笑了,胖子骂了他一句傻子也笑了。
隔壁宿舍的抱着他的小花猫过来串门了,说是闻到了很香的味道。
小花猫从他的手上跳下来,打量着这个新世界,竖起尾巴,在白花周围绕圈。
白花伸出手掌,那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就搭了上来,它没有伸出利爪,只是几个软软的肉垫。
“看来它挺喜欢你的。”
“好可爱啊,看,它要睡觉了。”小花猫使劲往白花的腿上挤,眼睛眯缝着,尾巴耷拉了下来。
“好了,我回去了。”说完他蹲下来抱起小花猫。“它的窝在阳台,喜欢的话可以多过来看看它。”
“好。”
......
半夜两点钟,白花回忆着时零消失的那天,那个篮球场,那名高年级的男生;那张李白给的纸上写的,那个时零生前好友的名字;简洁的白色房间里,时零母亲那张坚毅的脸,难以入眠。
倏忽间,耳边传来依稀可闻的刮擦声。
白花侧过脸一看,飘窗的方向闪着两抹幽幽的绿光——是那只小花猫。
小花猫用自己的爪子挠了几下瓷砖,玩味着舔了舔爪子,接着好像抓着空气里的什么东西,摆出了招财猫姿势,一只爪子搭在了什么上。
白花撑起身子,睁大了眼睛。
小猫那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,一溜烟逃跑了。
四周重归于静。
暗色的云缓缓飘荡,月亮坐在云里,时隐时现。萤火虫盘旋着,想成为地上的星。鸳鸯一定交颈安然睡在一起,小野猪也簇拥在一起取暖。但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我所见的还是我未知的,此时我只为你。
“你在吗?”
白花轻声询问着。
他跪坐着,把手穿过蚊帐,伸了出去。
许久,
一双温暖的手上下轻轻含住了他的掌。
一吸一顿的哭泣声流露出几分悲凉。
“没事,只有我能听到。”对面歇斯底里地哭了。
白花没松开她的手,慢慢地从组合床上滑下来。
拉着看不见的她坐在飘窗,沐浴在短暂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消失的月光里,用手顺着她冰凉的发丝,企图减轻她的抽噎。
“把过去不好的事情忘记吧。明天我带你回家。”
她在白花的手里打了个勾。
白花心里积压的难受以及对某些人的恶意此时烟消云散了似的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
白花说了,时零现在是何种表情、何种反应白花看不到,甚至于说这句话有没有意义他也不知晓,只是觉得能和心情、动作一样能传达出去就好了。
没有言语,相扣的十指更用力了些而已。
......
第二天,白花买好了两张一等座的车票。
时零问他为什么要多买一张,白花说舍不得你不舒服。
时零坐在靠窗的位置,白花问她在做什么,时零在他的手上划字。
看、风、景、和、你。
两个小时的时间,白花向时零讲了自从她跑出去后到现在他做过的事,他一个人说着,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。
到站下车,清新的、带着甜味的空气充盈在肺里,站边山上那一片月季花的香味淡淡的、顺着风吹到了这来。
山里有一片湖,在很早之前断层处形成的,村里的人在湖边种上了月季和芷草,那里被称为花湖。
白花牵着她,回到了那栋熟悉的平房前。
敲了敲门,没人应。
时零写了“工作”两个字。
于是,两个人一起蹲在了门口。
快到中午的时候,远远地一辆有人骑着一辆单车回来了,时零拉着白花站了起来。
时零的妈妈看见了白花,在门口处停下自行车,打好了车架,从车篮里把一袋食物提出来,投之以微笑。
白花有些难过,他的手被握得生疼。
“谢谢你了,还来看我。”
时零妈妈拿出钥匙,开了门。她不急不慢地把食物放好,从厨房给白花倒来一杯白开水。
白花深呼吸。
“阿姨,我把她带回来了。”
对方绷紧了身体看着白花。
“你看不见她,听不到她说话,我也是,但我能碰到她,你可能不会相信我,但她有一些话想跟你说。”
白花向身旁点了点头,伸出手掌。
一字一字,咿呀学语似的念了出来。
“妈、妈、我、好、想、你、我、爱、你、那、天、我、在、火、葬、场、看、见、你、哭、了、你、第、一、次、哭、成、那、样、我、抱、不、到、你、我也、哭、了、我、不、该、留、你、一、个、人、的、是、我、不、好、我、没、有、听、你、的、话、自、己、去、死、对、不、起......”
啪嗒啪嗒的泪珠打在了白花的手上。
时零的妈妈掩面擦着眼泪。
“妈、妈、你、不、要、难、过......”
她经不住站了,蹲下来止不住呜呜地嚎啕大哭,白花也强忍着泪水。
“我知道了,我没事,你好好地去吧.......”时零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弱,像墨水渗进了清水的根。
白花带着时零离开了。
走到那座山前,当季的月季花开得正艳,迷人的芳香在湖上,映着层层金鳞,仿佛也有了颜色。
白花拉着她,转身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突然,那只手挣脱了。
白花猛地回头,是那副不变的景色。
他焦急地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,带着哭腔说道“别玩了,车要赶不上了。”
他的手被牵起,抹开手指后,是那含着泪的手掌。
“我、走、了”
白花像个小孩一样乞求着“不要这样好不好?”
“别、哭、下、次、我、会、去、找、你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可惜白花再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复。
在这片花湖前,她像一阵风,夹杂着花香走了。
无数可能发生奇迹的一天,一天,汇成了一年,两年,三年......
或许已经有哪株月季几度轮回,正珍惜着湖岸的漂絮。
或许已经有哪位天使黯然奏琴,正注视着人间的悲伤。
或许已经有哪个婴儿悄然降临,正享受着生命的喜悦。
不变的是,总有一个伸出手的男生在默默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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